本站为您提供不一样的体育头条。

撰文/德勤

历经542天的漫长等待，中国奥运冠军孙杨，迎来一个令人震撼而黯然的结局。

瑞士当地时间2020年2月28日，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宣布，就2018年9月4日孙杨涉“暴力抗检”风波，判决孙杨败诉，禁赛8年，自判决之日起生效。

理论上，孙杨还存在千分之几的上诉逆转机率。但这则官宣，不啻等同于宣告中国游泳一哥职业生涯的终结。

当今“世界自由泳之王”的孙杨，曾被看好是继刘翔、姚明、李娜之后，有希望成为中国体育领军人物的大热人选……

巨星陨落。这是孙杨个人的损失，也是中国游泳的损失。

01、8年禁赛，孙杨如同坠入深渊

瑞士日内瓦的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官网几陷瘫痪。朋友圈刷屏惊涛骇浪，印证着一件大事的发生。

当地时间2月28日10时，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宣布，就2018年9月4日孙杨涉“暴力抗检”风波，判决孙杨败诉，自判决之日起禁赛8年。

8年这是起诉方、国际反兴奋剂组织（WADA）向CAS方请求判决孙杨禁赛（2年-8年）的最高上限。

理论上，孙杨还存在30天之内，向瑞士联邦法院提起上诉，扭转乾坤的机会。但这则官宣，对于已经处在职业生涯后期，仍在苦苦坚持的高龄游泳运动员，不啻于宣告其职业生涯的终结。

身高近2米，天赋禀异，说孙杨为游泳而生也不为过；出身优渥，却公认勤奋而刻苦；年少有成，20岁获得中国男子游泳第一个奥运冠军；28岁的当下，握有11枚世锦赛金牌和3枚奥运会金牌一项世界纪录，冠冕“世界自由泳之王”。

孙杨还被看好是继刘翔、姚明、李娜之后，有希望成为中国体育领军的大热人选即便是消息传来的瞬间，孙杨还泡在泳池里，正在向东京奥运会，向个人生涯第四届奥运会和奥运“金满贯”发起冲击……

是什么令孙杨清白蒙尘，如坠深渊，痛心之余，亦发人深省。

8年的禁赛结果，也许孙杨也始料未及

02、他及背后团队，本可以更聪明保护好自己

判决既出，有人愤怒，CAS的判决是“赤裸裸的霸权主义”；有人吐槽，CAS对检测人员的资质表示“满意”是个“笑话”。

我们不是上帝。无法评判CAS的判决是否公平，也无法评判，8年的禁赛对于这名高龄的游泳运动员是否过狠，过于残忍。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判决就是判决，再激情再愤怒，恐怕也难以撼动CAS一锤定音的结果。

CAS做出这样严厉的处罚，是基于孙杨在检测过程中未能遵循程序的行为而2018年9月4日那一夜，他，以及他背后的团队，本可以更为聪明地保护好运动员。

运动员在庞大机构面前，有时难免有为鱼肉的弱势之感，但如果遵循该遵循的，事情或不致于陷入“全票通过”的无可兜转之地。

CAS中国籍仲裁员吴炜，是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在中国仅有的7名仲裁员之一。孙杨案判决出炉后，吴炜为孙杨痛心之余，分享了一则早前白俄罗斯运动员的经典案例。

该案例与孙杨当时面临的情形极为酷似：检测人员在检测程序中出现错误，运动员当场提出了反驳。

不同的是，这名白俄罗斯运动员接受了检测，还让检测人员把他的样品带走了。甚至，样品检测的结果是阳性，远比孙杨面临的情况更为不利。但因为这名运动员在抗议后仍接受了检测，事后又很快提交了书面异议，最终，他以“程序正义”赢得了案件胜利。

孙杨“抗检”那晚，检测人员从晚11时前后抵达孙杨杭州家中，到凌晨3时许离开，孙杨本来有长达4个小时的时间，他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点猛然醒悟，让检测人员把抽好的血样带走，接受尿检，但时间分秒流逝中，时机却一点点失去。

检测人员最终也没能带走任何样本，这成了一记授人权柄的硬伤。根据反兴奋剂相关规定，不提供检测样本等同于逃避兴奋剂检测。鉴于孙杨职业生涯有过一次兴奋剂误服违规，CAS根据国际泳联相关反兴奋剂条例，给出了加倍，也就是8年的禁赛处罚。

“如果孙杨效仿白俄罗斯运动员的做法，提了异议也接受了检测，给对方一些信任，那么（自身运动员）程序就完全正确，最后的结果可能会完全不一样。”吴炜说。

03、性格决定命运？执着与执拗，一枚硬币的双面

“我明明按照兴奋剂检查的各项规定，积极配合，只是因为检查人员不具备资质，他们当时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所以同意不带走血样，怎么就成了我的错误？！”

裁决结果传来，刚刚训练完毕的孙杨用“震惊”“愤怒”“不能理解”，表达了强烈的情绪。因为认定“检查人员资质不全”，孙杨在2018年9月的那一夜没有让对方带走样本。

“就是拧上了。”多名熟识孙杨的圈内前辈，谈起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痛惜这名天才运动员。此后，历经2018年11月18日FINA听证会，2019年11月15日CAS听证会，孙杨的主张始终没变。

拧。认定了，认准了的事，就要去达成。在人生多个场景，这都确乎是无可挑剔的美德，是励志。

执着与执拗，是孙杨性格中的双刃剑

7岁那年，这个杭州的三口之家，一个不经意的选择，让孙杨走上了游泳路。20年来，孙杨家的时钟，几乎都是按照他的训练比赛作息走的。从本质上来说，孙杨的生活从那时起，就定了型。

“孙杨这么大年纪了，训练还这么刻苦，这么努力，是小队友们的榜样。”2019年12月，北京城冬日的雪天，孙杨的主管教练朱志根在爱徒28岁生日宴上掰着手指回忆，接手孙杨不知不觉已是16个年头，“人生能有几个16年，尤其是游泳这样的青春饭，确实不容易。”

没有人计算过孙杨迄今游了多少公里。2017年的一个统计数字，是4万多公里，绕地球一圈多。无数个澳洲外训日，孙杨凌晨四点起床，在周遭一片天黑黑中跳入仅零上10度的露天泳池。外教丹尼斯大赛前高强度的“魔鬼”训练“惨无人道”，不少运动员甚至只能完成计划的一半，孙杨哪怕练到吐，练到哭，抹完眼泪，又一次次冲击身体的极限。

“坚持是最大的技能。”这是孙杨的口头禅，也几乎就是他的信仰。圈内公认，正是这样的坚持、执着，成就了泳池中的自由泳之王。

曾经的泳池王者

但，执着的另一面是执拗，是拒绝变通。或许泳者本人并不自知，当把这样耿直的思维定式带上岸，双刃剑会在特定时空中发威。

2018年9月的那一夜，双方就“如何把血样带走”“如何采取尿样”商讨过多个版本的方案，但最终，针尖对麦芒，彼此都没有接纳对方的提议这对双方都是悲剧，对于某种程度上处于弱势的运动员更甚。

04、英雄OR精致利己主义？他或在争议中告别泳坛

一年前，2019年3月，一代“百自王”宁泽涛突然宣布退役，至今，围绕他是挑战体制的“英雄”，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坏小子”，争议依旧。

不可否认，仁川亚运会之后的中国游泳黄金期，曾是属于孙杨和宁泽涛的，一度有过“中国游泳双子星”的名谓。360天后的当下，最耀眼的那颗明星猝然欲坠，举世哗然，围绕孙杨是“英雄”还是“精致利己主义”，舆论在沸腾中急剧撕裂，分化。

孙杨为防疫民警点外卖

但这种与年龄不相衬的“纯真”“不过脑”，以往也曾不少给他惹来麻烦。仁川亚运会，一次采访结束，就在几乎所有的记者都收起话筒，孙杨也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他忽然半开玩笑地对熟识的记者说：我觉得日本国歌，很难听。声音很小，却仍被记者们敏锐地捕捉到，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国际涟漪。

笔者当时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们的运动员，甚至是顶级运动员，都会缺失国际赛场基本的礼仪教育？”其时，年轻三岁的野公介们优等生范儿的回应，也反衬出中国运动员的不成熟。

有一点是圈内公认的：自从2015年成为中国游泳队队长以来，孙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有些时候，说他“责任感爆棚”，“正义感爆棚”，也不为过。

典型的例子，是2015年11月，一名中国年轻的国家队女运动员半夜因心脏不适，猝然去世。“中国运动员的确训练量太大了。”其时在澳洲训练的孙杨获悉消息后，执意请求采访他的记者一定要把这句话报道出来，“我不呼吁，谁呼吁？”

他眼里揉不下沙子。2015年喀山世锦赛，一名戴着脚蹼的巴西女运动员出现在热身池，与孙杨同一泳道。脚蹼打着了身后的孙杨，孙杨便把它拨拉开。中国队长试图用并不流利的英语提醒她：按照规定，运动员不得在热身池戴脚蹼游泳，然而因为双方语言不通，加上对方岸上多名队友加持，经外媒推波演绎，成了颇具争议的“巴西女运动员肢体冲突事件”。

类似的争议，不为外界所知的真相还有很多，譬如，外界所谓孙杨海外树敌甚众，但其实，除了众所周知的朴泰桓，他与野公介、与菲尔普斯，甚至是男子200自项目的劲敌、当红新人拉普赛斯，都私下关系甚笃。

孙杨与韩国游泳名将朴泰桓

“孙杨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应该是有道理的。”吴炜这样点评孙杨在2018年9月风波之夜的行为。这契合了一名业内前辈中肯的点评，“孙杨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而是，得理不饶人。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

孙杨的悲剧，无可否认，有他个性的缺陷。

但吴炜也进一步指出，孙杨当晚未能效仿俄罗斯运动员，“可能有（相关反兴奋剂机构）宣传教育上的问题。中国对反兴奋剂要求比国际上要高，而恰恰因为这一细微的差异，会对运动员个体直接产生案件输赢的重大结果。”

中国运动员为争金夺银，为国争光，长期处于封闭式训练生活，相较同龄人，他们与社会接触少，受教育时间不多；他们对国内外文化差异，对规则尤其是关乎运动员生命的专业性极强的兴奋剂规则，在认知上不可避免存在偏差。

但，孙杨的背后，却是不尽专业的顶级运动员保障体系。试问，事发当晚坚决主张因为检测人员资质不全，而要求孙杨不让对方带走样品的，是谁？作为体制内的运动员，服从于孙杨是天命，而为此买单撞墙的，却是运动员尚在巅峰的职业生命，谁之过？

无论如何，孙杨的光芒无可掩盖，历史地位无可抹拭。

“禁赛8年从今天生效非常关键。考虑到他并没有检测出阳性，对于这样优秀伟大的运动员，在有限的灵活度内给予了照顾，保留了他的荣誉。这个案件，本身就是荣誉之战！”吴炜说。

一位圈内资深媒体人在朋友圈里写道：孙杨是中国乃至亚洲游泳项目上的传奇人物，这一历史定位不会因任何判决而改变。

05、我们，需要怎样的体育明星？

“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我真的游不动了，大家也不要怪我，我已经为游泳，为中国游泳队拼尽了全力。”2017年布达佩斯世锦赛前夕，孙杨在一次对话中这样说。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还想为中国游泳坚持到 2020年东京奥运会，想为家乡杭州坚持到2022年亚运会。年已26岁的孙杨，依稀看到了离开的那一刻，只是恐怕他也无法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不期而至。

“瑞士联邦法院不改变CAS的仲裁结果。”吴炜很坚定地断言。 在过往案例中，有超过80件CAS仲裁被诉至瑞士联邦法院，成功被撤销的裁决仅6件，成功率约为7%。从任何一个维度来看，孙杨通过上诉翻盘的几率都堪称渺茫。

孙杨本来是有望成为继刘翔、姚明、李娜之后的中国体育领军人物的。这个声音自2014年仁川亚运会星火雀起，几经沉浮和世间争议，但恐怕没有人会否认，一旦孙杨在不到150天后的东京奥运会再次顶戴桂冠，那么，经历十数载淬火的孙杨可望有极大的概率，真正加身中国体育新一代领军的金袍。

无可奈何花落去。一纸CAS宣判让这些烟消云散。我们要反思的，太多。

疫情期间，李兰娟院士的一番话火遍大江南北，触动了亿万国人的心。

“疫情结束后，希望国家给年轻人树立正确人生导向。国家的兴衰要靠教育、科技、医疗，所以要树立全民崇尚医生、科学家、教育和军人！是他们在支撑民族脊梁！”

疫情过后，我们需要怎样的体育明星？愿孙杨的惨痛，换取这一国的运动员，淬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