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级课程篆书03甲骨文

　　前两堂课，讲了书体和篆字的一些知识。今天开始一个一个字体具体讲解。先讲甲骨文。

　　一、用于占卜的甲骨

　　占卜，通俗说就是算命。殷人信鬼，凡事占卜，以定凶吉。

　　甲骨文时代没有纸，当时占卜是用龟甲或牛胛骨。这两种材料，都是要事先处理的。

　　1.1.龟甲的处理

　　乌龟上下都有甲壳，就是背甲和腹甲，

　　当时占卜用龟不是本地产的，而是南方的大龟。背甲是隆起的半球面，腹甲是平面，所以甲骨文大多用腹甲，少数有用背甲的。

　　杀龟之前，还要举行仪式，态度非常严肃，然后所乌龟的头尾，四肢等皮肉都去掉，剩下龟壳。龟壳上本来有幼小的鳞片，这些都要刮去。洗干净后，在两侧把背甲和腹甲锯开。

　　这是锯开后得到的腹甲，两边凸出来的地方，就是乌龟壳的侧面，称之为甲桥。中间有一条缝，算命的行话称为千里路。

　　背甲和腹甲都有天然的结构，每个乌龟都一样。我们看到，无论背甲和腹甲，都是由一些小块组成的，并不是生来一整块。背甲的小块比腹甲多，容易碎裂，而且凹凸不平，刮磨不容易，这也是少用背甲的原因。

　　1.2.牛胛骨的处理

　　甲骨文刻写所用的另一种材料，是牛的肩胛骨。这种牛是当地的圣水牛，可说是土产。但牛胛骨上有一条脊，这是要锯掉的。注意有脊的这一面在牛身上是下面，但用作甲骨是反面。换句话说，甲骨文是刻在没有骨脊的背面。

　　把脊锯掉，削平，还要刮磨一下，以求平整。这样，这块牛骨就可以用了。

　　二、占卜的方法

　　一块龟甲，一块牛骨，究竟怎样占卜呢？

　　2.1.凿槽和钻孔

　　先用青铜刀在甲骨背面凿出槽。槽大多成枣核形，两头尖，中间大。刀锋一头进一头出，造成两头尖，有时候刀锋进入较深，被阻住，那就成为一头尖一头平了。凿好槽后还要钻孔，也可以在左，也可以在右。那也什么时候在槽左？什么时候在槽右呢？

　　以这块龟甲为例，中间是千里路，实际上是中轴线。中轴之左，孔在槽的右边；中轴之可，孔在槽的左边。换句话说，左右两边是以千里路对称的。槽孔不能打穿龟甲，只是起着减薄龟甲的作用。一块龟甲上究竟打多少槽孔，视需要而定。从几个孔到一二百个，都有。

　　这里将实物上的槽孔放大，可以看得清楚。当时的刀和钻都是青铜做的，有出土实物。龟甲施加凿钻是成批量生产的，然后由卜人保管，保管员还要刻上名字，到占卜时取出使用。可见当时已经建立了制度，占卜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2.2.烧灼

　　求卜时，将一根荆条点燃，等头部烧成炭色，然后按入孔内，这叫灼。甲骨受热，发生爆裂，产生裂痕。裂痕是在背后，也就是甲骨的下面，这使我们知道，凿钻的作用一是减薄甲骨的厚度，使甲骨容易爆裂，太厚就不行。

　　二是有了槽孔，裂痕就被固定在这个位置上。

　　这是烧灼过的龟甲正面，裂痕已经产生，称为“兆”。现在口语还说“预兆”“吉兆”“征兆”“兆头”。这兆文要请太卜这样的专业人士来看，可知凶吉。有时候殷王自己也喜欢看，他大约是学过这本领。普通人是看不懂的，也没有什么书传下来。裂痕很像一个“卜”字，一竖叫兆杆，横出这一笔叫兆枝，兆枝有时候有两根，好像树枝有分枝。兆杆的背后，就是凿槽的槽底，所以成一直线。兆枝的背后，就是钻的孔底部。孔底因为薄，有时爆裂一条缝，有时两条缝。

　　看完兆文后有了结论，这一次占卜就结束了。占卜的结果会记录下来，写刻在这甲骨上。

　　《说文解字》说：“卜，灼剥龟也，象灸龟之形。一曰：象龟兆之纵横也。”这里解释有两个说法：一说，“卜”这个字像拿着荆条的灼龟甲，动词。另一说，“卜，象纵横的兆文，名词。

　　后面“兆”字的解释：“灼龟坼也。”“坼”，就是裂开，篆字写法右旁是“卜”，左边中“兆”。现在的“兆”比较简单，右旁“卜”不写了。

　　三、卜辞

　　甲骨文的程式，现在看到的大量甲骨是用作占卜的。甲骨文是成熟的文字，在其它方面必然也用。郭沫若猜测可能是写在简帛上，现在都朽烂了。

　　甲骨上刻些什么话呢？它是有程式规定的。

　　郭沫若说：“卜辞的程式非常简单，大抵是某日、某人、卜问某事，吉或不吉’，有时记录其效验。”这里说的程式，只是记录占卜用的。这有点像做八股文，也有规定程式，考生都要照着做，不能自由发挥。

　　唐兰先生将甲骨文程式分成四个部分：前辞、问辞、占辞和验辞。我把郭沫若的话用蓝色写在四部分后面，两人想法一样。有人认为甲骨文程式可以分得更细，如分为六个部分，或七个部分。这当然更为专业。我这里用唐、郭的四部分法，一般人容易懂。

　　我们来试试读一段甲骨文，这是一块牛胛骨，原来是罗振玉藏品，现归中国国家博物馆。在《甲骨文合集》中编号6057，正反都有字。左边是原物，右边黑底白字是拓片。有时候看拓片字迹更清楚一些。我们看到，这牛胛骨上部已经碎裂了。上部没有字，文字都集中在下半部。有文字的下部，边角也坏了一些。

　　我把整片牛胛骨画出来，右边和下边本来还要大一些。损坏后导致最下面的字，只有半个。

　　这片文字上还刻有几条线，这也是有意义的。它把文字分成四个区，每区是一小段。注意甲骨文有时候从右向左排列，如A、B两段；有时从左向右，如C、D两段。也就是说，左边两段文字和右边两段，行文方向恰如相反。这是多次占卜的结果，每占一次就有一段文字。我们来试读A段，看看它讲什么事情。

　　3.1.前辞：某日、某人

　　甲骨文用干支表示日期，哪一天卜呢？“癸巳卜”，癸巳那天卜。三个字，就已经交代了问卜的日子。牛骨上有些裂纹，不是笔画，不要看错了。下面黑底白字，是我写的，帮助各位辨识。

　　接下来，谁主持问卜？问卜的人称为“贞人”。“㱿贞”，“㱿”（què）是人名。这个人在武丁时期贞卜中经常出现。

　　有些字看不清楚，可以到同时期的其他甲骨中找到，有时A段字看不清楚，好在隔壁B段中有。凡是我移过来的字，都用是蓝色表示。如“㱿贞”两字，另一片上非常清楚。“㱿”本义是从上到下敲打，音确。字形右旁是一个手拿着小槌子，左边是音符。这字比较冷僻，俗写经常以“壳”替代。做笔记输入电脑，打统一码U+3C7F就有。

　　3.2.问辞：卜问某事

　　问辞是提问题，“旬亡祸？”“亡”这里等于“无”，古文中常如此用。十天为一旬，十天中没有灾祸吧？

　　3.3.占辞

　　考察兆文，以定凶吉，称为占。这里“王占，曰”，王观察兆文，并发表意见。通常由卜人如太卜来看兆，但商王武丁经常自己看。

　　甲骨文中这个字，现在多释为“占”。其实在《说文》“卜”部，有两个字形义相同。一个“口”在“卜”下面，这是“占”；一个“口”放在“卜”左边，音jī，又写作“乩”（jī）。罗君惕老师《说文解字探原》认为是同一个字，音不同所以都收入。民音以前有扶乩，请神在沙上写指示。甲骨上的兆，等于是上天的一种暗示。

　　武丁看兆之后说：“有祟，其有来艰。”“祟”是鬼祟，我们现在还说鬼鬼祟祟。“艰”是灾难，祸患。如父母去世，称为丁艰，“丁”是遭遇。商王说：“有鬼祟！或有一个外来之灾。”这是占辞，看兆后作出一个判断。

　　3.4.验辞：有时记录其效验

　　武丁的判断对不对呢？算命事后可以验证。验辞说：“迄至五日丁酉”，到第五天丁酉那一天……

　　“允有来艰自西”，果有灾难来自西面。

　　什么灾难呢？“沚馘（zhǐguó）告曰：”这里“沚馘”应该是一个地方的人名，他一报告。

　　“土方征于我东鄙”，土方征伐我东部边邑。

　　“方”是方国，四方邻国。商朝时四方小国很多，土方就是一个。“鄙”，本义是郊野收藏谷物的地方。这里指边远的小邑，周朝时五百为一鄙。

　　“𢦏二邑。”伤害了两个边邑小镇。第一个字音zāi，《说文解字》曰：“伤也”。

　　灾难还不止一个，“邛方亦侵我西鄙田”。邛方也来侵我西部边邑的田地。第一个字颇有争论，郭沫若、胡厚宜各有考证。我这里采用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的结论，这字就是“邛”，邛方大约在今中条山一带。这是商朝的老对头，经常来抢劫。

　　上面我们读完了A段，这一片牛骨还有反面的文字，当时是贞卜了好几次，这次算命得到了验证。

　　武丁是第23位商王，在位59年，执政时间最长。他兴趣版筑工作傅说为相，创造了殷商盛世。

　　武丁曾多次出兵反侵略，他的后妇好墓已经发现。妇好是一位带兵的女性，曾带着当时最大的军队一万三千人出征。甲骨文中有许多关于妇好的记录，甚至有妇好蛀牙的记录。如果你有时间有兴趣，可以读读这些三千多年前的文字记录。

　　今天讲的甲骨文，可以照着临写，如我这一张。因为纸张大小关系，省略了最后两句。希望你也来试试，比真书简单多了。下一堂课继续，谢谢。

　　书师醉舞。

　　直直横横，来来往往，跌跌撞撞，

　　歪歪扭扭，颠颠倒倒，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