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者简介：薛兆丰，著名经济学者，得到App《薛兆丰的经济学课》专栏主理人，原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来源于微信公众号：笔记侠(ID：Notes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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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2019年6月30日，在得到大学夏季开学典礼上，薛兆丰做了精彩分享，为大家详细介绍了他是如何看待经济学这门学科，以及如何在学术内容上作取舍。

活动笔记经济学思维

笔记君邀您，阅读前先思考：

如何认识经济学?

如何正确运用经济学思维?

内容取舍的4大标准是什么?

一、伟大传统与4个历史性场景

我先跟大家分享我脑海中4个历史性的场景。

场景一

2000年，我第一次到美国加州大学，拜访我自己非常佩服的一位经济学家阿尔钦。

我在他的办公室，两个人坐在那聊天的时候，有一个人敲门进来，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另外一位我非常佩服的经济学家德姆塞茨。

然后，我把刚刚在书店里面买到的、他的一本书拿出来请他签字。这时候他随手就写上了：送给薛兆丰知道买的书要比别人送的书更有价值的人。

这句话很漂亮，很得体，我怀疑是他事前想好的、例行的签名。接着，两位经济学家就分别给我们拍了照。就是现在大家能够见到的这个照片。

我当时就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心目中非常敬佩的美国的经济学家。

场景二

第二个场景是我在美国乔治梅森大学读书的时候，我所在的经济系有两位诺奖得主，其中一位是布坎南，我当时修了他一门课。

有一天，我们去上他的课。在一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房子，叫布坎南之屋，Buchanan House。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那天正遇到天下大雪，所以学校临时宣布停课两小时，但有几位同学已经到了，包括布坎南教授也已经到了。我们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其他同学来。

这时候那个画面非常温馨，旁边的厨房正在烤烘饼和做咖啡，同时大家就静静地在早读。

我还记得布坎南教授当时看的是《华盛顿邮报》，我身边的一个同学就捅捅我说：这一刻真美!我就拍了张照片，就是刚才大家看到的这个画面。

场景三

第三个场景，是我在美国西北大学做完博士后研究，马上就要举家搬回中国北京大学任教的时候。

那天的上午，我参加了芝加哥大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举办的一个专门邀请中国经济学家参加的会议。

科斯当时已经100岁了，他年纪太大了，我都担心他不能完成他的演讲。

所以，他第一句话就连续讲了五遍，我想他这下子可能就讲不下去了。

他说什么呢?他说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请你们中国的经济学家来，不是因为我要说什么，而是因为你们要说什么。

这句话重复了五遍，好在后来他还是把原因讲清楚了，还是把演讲讲下去了，他说的两个原因也言之有理。

他说，第一，为什么你们说比我说重要，是因为中国是一个大国，你们这些经济学家回去能撬动的人口、影响的人口是非常大的。

第二，中国的经济学还没有完全成型，没有完全走向西方的这种刻板的、技术化的黑板经济学的模式，所以它还有救，还有希望。

这是我脑海当中的又一个场景。

场景四

这几个场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这些经济学家属于一个伟大的学术传统;而我身临其境，是这个传统的学生。

这使我产生一种使命感，我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个经济学的学术传统。

所以，到了2017年我在准备得到《薛兆丰的经济学课》的前夕，我们讨论这个课的名称以及它的副标题的时候的那个场景。

当时，罗老师问我这门课的定位是什么?

我说，我要在这门课里面要展现的，不是关于经济数据的陈列，不是关于数学模型的表演，而是一个关于一套完整的经济学思维体系的讲解。

罗老师听了我这个定位以后就说，那我觉得你的副标题应该叫只给你地道的经济学思维，于是，我课程的副标题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所以我想跟大家做一个分享，是关于我是怎么欣赏这个伟大的传统的，我是怎么在学术内容上做取舍的，我今天想谈四个标准。

二、学术取舍的4大标准

标准一：简化才是高级的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人们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购买的呢?

我们在学问的领域，经常看到有人故弄玄虚，有人做得非常复杂，我觉得这是容易做的。

要么是因为这个人他自己本身还没有把事情想清楚，要么他只是想调一下书袋。

经济学家阿尔钦说过，我认为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理解一个事情的标准，是他能不能向外人清楚地讲清楚他自己要表达什么。

所以我在这当中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理解经济学它内在真正的含义。

比方说，有一个看上去是细节的内容，就是需求曲线倾斜向下，而没有垂直的曲线。它讲的实质内容不是它倾斜与不倾斜，不是一个几何的性质。

而是说，倾斜向下它代表的含义是说只要代价足够大，人们就会去寻找替代的方案。

这是人性。不仅是人性，可能也甚至是动物性，动物都是这么做的。甚至不只是动物性，连植物都是这么做的。

我们要刻划的是这个内容。这一点我在课里面就作为重点来强调。

而与此不相关的其他的细节，传统的经济学课本里面各种各样不同需求曲线的画法，非常技术化的画法，这些被我舍弃掉了。

比如有些人，见到有倾斜的需求曲线，就画一条垂直的需求曲线，为什么世界上不存在垂直的需求曲线?

垂直的需求曲线的含义是说，不管你发生什么样的代价，无论代价多高，你要的都一样多。

我觉得这种人、这种物种在地球上哪怕是有的话，它早就消失了。这是我取的，我认为简化才是重要的这么一点。

再举一个例子，是关于弹性的例子，我着重的一点是说弹性一条需求曲线上面，每一点的弹性是不一样的。

这是我要讲课的一个重点，要强调的是我们今天哪怕是奢侈品的东西，只要它足够便宜了，它就不是奢侈品。

比方说出租车，我们曾经会认为它是奢侈品，是外宾才能坐的，今天我们认为是一个普通的交通工具。

倒过来，哪怕是再普通的东西，它只要足够贵，它就会成为奢侈品。

水，甚至是空气，珠穆朗玛峰上面的空气，它也能够成为奢侈品。

而至于其他传统的经济学教科书里面强调的各种各样计算弹性的公式都被我略去了。

因为事实上弹性是不可以预知、不可以测算的。如果能够测算的话，经济学家早就成为亿万富翁了。

事实上，我们也没见过一个善于处理不同的需求曲线的经济学家，或者善于计算弹性公式的经济学家会用他们擅长的技巧来解决他们生活中遇到的任何具体的问题，他们都不会这么要做的。

简化才是高级的。

标准二，联想才是高级的

联想能力是一种人类独有的举一反三的能力。

找角度不难世界上有无穷无尽的看问题的角度;难的是在众多角度中，找到最有趣、解释半径最大的角度。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避孕这件事情，应该是男人的事情，还是女人的事儿?

在我的经济学课里面有大量的篇幅讲的是科斯定律。

科斯最原始讨论的问题是牛吃邻居的小麦应不应该受到阻止。一般的人都会说当然应该阻止。

但科斯提出来一个问题说，如果不阻止牛吃小麦的话，牛就会伤害邻居的小麦。但是如果阻止的话，那么小麦就不会伤害牛。所有的伤害都是双向的。

我们最后确定牛应不应该去吃小麦的标准在于到底是小麦卖得贵，还是吃完小麦之后的牛肉卖得贵。

一下子，科斯把一方对另外一方伤害的问题，转化成了双方对资源争夺使用的问题，变成了资源应该如何配置、将会如何被配置的问题。

从这个定律开始，我们就能够联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我常常说，钻石最早是属于矿工的，因为他能够把它挖出来。但是它在贵妇人的脖子上的价值更高。

这颗钻石，你就能想象，它不远万里，千山万水都会最后跑到贵夫人的脖子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上资源的配置，你会觉得忽然间眼前一亮。

我们常说收益最大化;而一枚硬币的另外一面，是损失最小化。我们来抽象一下：怎么把收益做大?

答案是：把资源分配给最会用的那个人。

硬币的另外一面，同样的道理是，怎么把损失减少?

答案是：把责任推卸给那个避免事故的成本最低的人。

过去1911年的时候烧煤的火车，经过一个放满了亚麻土地的一个农庄。这时候火车碰出火星，它导致了这个农庄的亚麻烧着了，到底应该谁负责的问题。

根据科斯定律，我们说是应该由那个避免意外的成本更低的一方负责，那就是说农夫应该把亚麻移得离火车远一点，那么他的代价，就是总的社会的代价会低一点，这还是从科斯的定律推演出来的。

我们再进一步去联想，就是说过去男人和女人加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那么如果特别是在避孕技术没有成熟的时候，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会发生各种意外，这时候我们要管束男人还是管束女人呢?

成本比较低的一种解决办法是管束女人。

所以我们能够解释在中外历史上，很漫长的历史里面对女人的束缚。

而到今天避孕技术非常成熟了，而女人的各种生产的机会极大地提高了，再去管束女人代价太高了。

结果我们今天的风俗是倒过来，更多的去管束男人。

所以你看一个简单的科斯定律，从牛吃小麦，我们能够衍生到钻石的行走路径;衍生到所有资源配置的例子。

再进一步衍生到所有避免意外成本的分摊的例子，最后到风俗习惯的例子。

像这样的联想、这样的钩联，我认为是高级的学问，也就是说一个简单的原理它适用的半径越大，它也有价值。

标准三：意外才是高级的

我想告诉你的第三个原则是，意外才是高级的。

我们说事与愿违的现象是高级的，是因为这恰恰是一门科学所能弥补人的直觉的不足所能够做的事情。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在企业里通常是老板欺负员工，还是员工欺负老板?

在我们的课里面，讲到了顾客和餐厅之间的关系，我们通常知道顾客被称为老板、被称为上帝，是受尊重的人。

而餐厅的服务员、厨师他们要笑脸相迎，看上去是一个弱者。

是我们的经济学的解释是说恰恰相反，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反过来，顾客没有多少机会能够欺负餐厅，除了给假钞票，除了吃霸王餐，没有别的办法。

而餐厅的服务员、餐厅的厨师有无数的欺负顾客的办法，而双方都是知道这种状态的。

所以我们有大量的法律、大量的习俗，来专门约束这些特别容易欺负别人的一方。

我们对他们的要求就特别高，他们有固定的场所，要经受各种的监管，要穿上制服，他们的厨师有各种等级的审批等等。

又比如连锁快餐总店和加盟店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

快餐总店看上去是个强者，而加盟店看上去是个弱者。总店对加盟店有各种监督和约束机制，有时甚至包括了无条件终止合同的条款。

但实际上，加盟店才是强者，而总店才是弱者。

一家加盟店，把超过 7 分钟的薯条卖给顾客，不干净的抹布擦桌子，是很难监督的，而只要有加盟店这样做，那品牌形象受损的就不是这家加盟店本身，而是整个总店的品牌。

换句话说，每一家加盟店的外部副作用是很强的。正因为这样，总店要对加盟店施加强有力的监督。

我们是这样来看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关系的。这样的知识也让我们眼前一亮，觉得情况原来是这样的。

这种产生意外效果的知识，是高级的知识，在我们的课里面会重点讲解。

标准四：天真才是高级的

越是天真的发问，越能直击问题的本质。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国家对另外一个国家长期存在贸易逆差，是不是一件要紧的事情?

比方说，今天我们在所有的媒体里面都听说，美国人不满意我们的贸易状态，说他们对中国有存在大量的贸易逆差。

也就是说他们买了大量中国的货品，而中国人没有买足够的美国的货品。

但是如果我们从一个天真的角度来提问的话，我们会问：我们自己楼下的小卖部之间，难道不也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我们永远在买楼下小卖部的商品，而小卖部从来没有购买我们所提供的商品，小卖部从来没有来北大上我的课，或者甚至没有买我的书。

我会因此就很不高兴吗?不存在。

到底国际贸易和个人之间的贸易有什么区别吗?

阿尔钦的回答是：国际贸易和国内贸易的区别在于，国内贸易是用马车里完成的，国际贸易是用轮船来完成的。

这就是一种非常天真的发问和天真的回答，他的意思是说：它当中没有区别。事实上，讨论任何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状态，是没有意义的。

美国可以从意大利买大量的皮具，从中国买大量的服装，从日本购买大量的汽车但美国只出口单一的三种产品，他们的电影、他们的软件、他们的电脑，这就足够了。

这跟我们每一个个人的生存状态都是一样的。天真的发问是重要的。

5.只有忽视，才有重视

在坚持这四个标准的同时，我也有许多舍弃的例子。

比方说在经济学里面有许多技术性的数学的内容被我忽视掉了。

经济学里面大量强调的是价和量之间的关系，但它却没有重视足够的质，我们永远看到的需求曲线是量和价，质却不见了。这点我反而要去强调。

经济学家整天讲最大化，而事实上由于我们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在数学上求最大化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有概率。所以我们事实上每个人求的是生存。

这一点我也是扬弃掉了，我是批评现有的经济学的做法，而强调那些我们生存的概念，而不是最大化的概念。

还有许多关于成本曲线、需求曲线等等这些技术性的概念，在现实生活当中也是不成立的。所有的企业家，包括每一个人、每一个企业、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组织，他们都是在求存。

求存有人能够胜出，有人能够失败，所有的经济分析是倒过来分析，而不是事前可以预测。

这当中最重要的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面对未来的企业家精神，这一点我们在课上也是非常强调的。

三、结尾

一辆车，它开得哪怕再快，但是如果方向错了，它就会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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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哪怕是非常聪明、非常勤奋，但是如果方法用错了，那只会浪费时间。

在大学里面，我们不缺信息，也不缺聪明，缺的是我们到底要把聪明才智和勤奋放在哪里的判断力和鉴赏力。

很高兴今天能够跟大家分享我自己的案例，希望大家能够在宝贵的时间里面，好好地善用你们的聪明才智和学习的机会。

谢谢大家!

本文来源：公众号 @笔记侠。中国最大的新商业知识笔记共享平台，微信价值排行榜总榜前十，独家笔记支持湖畔大学、混沌大学、青腾大学、高山大学、中欧创业营、京东商学院、北大国发院等顶尖商学院课程，BAT、TMD、小米、华为、网易等知名企业，丁磊、傅盛、李善友等知名人士，60万企业决策及管理层都在看。